我稱呼她為「Budaga Girl」。

  沒錯,這不是什麼新的英文單字,也不是我拼錯字;她的名字就叫「Budaga Girl」,「不搭嘎女孩」。

  我不是在講冷笑話。

  記得剛入學時,我在開學過了一個月才知道有這麼位同學存在,因為她平常話並不多,也不太會和人交際。而在某次的Party,她被抽到上台發表感言,所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:

  「覺得我是個怪喀的請舉手。」

在這種時刻,任何還有些微良知的人都不會舉手吧?於是全班鴉雀無聲,安靜的時間長達1分鐘之久。如果教室前方有攝影機的話,應該會拍出五十人臉上同時冒冷汗,無聲停格到會讓人誤以為機器卡帶的奇景。

  這是第一件她讓我傻眼的事。再來,是有一次在回家路上遇到她,和她一起搭捷運的時候。

  「妳坐到哪一站?」她問。

  「公館。妳呢?」

  「古亭。」

  於是我們在坐了南勢角線一段時間之後,在古亭同時下車。我要轉新店線,
她家在古亭,所以我們一起下車也是很合理的。

  但是就在我要跟她揮手說Bye-bye時,她居然移動步伐,站到我身後的
等車線。

  「妳家不是在古亭嗎?」

  「不是啊。我家在台電大樓。」

  「那妳剛剛怎麼跟我說妳要在古亭下車?」

  「我是要在這裡下車沒錯啊。我要在這裡下車,然後轉車啊。」

  在我聽到最後一句時,我突然有一個念頭。我想抬起右腳,將她一腳踢到
鐵軌上;即使因此被警察當場逮捕,我也無怨無悔。

  她就是這樣,講的話、做的事總是讓人覺得和現場狀況不搭嘎,所以我
稱她為「不搭嘎女孩」;由於跟她講話常常牛頭不對馬嘴,所以我抱持著
『除非有事,否則不跟她說話』的態度。


  一直到遇到那件事之前,我都是這麼想的。

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

  我們系上有一個科目,叫做「專題演講」;乍聽之下會覺得這不過是個
到場聽聽演講、睡個覺就可以過一個學期的營養科目,但是事實並不像憨人
所想的那麼簡單。

  首先,我們的老師-「鍾魔王」是這樣想的。做為一個有知識、有水準
的應用日語系學生,我們必須全程包辦場場演講的運作。也就是說,鍾魔王
給我們當週演講人物的聯絡方式,然後我們自己跟演講者聯絡。接著再準備
海報、錄音帶、感謝函之類的,當然,也免不了演講結束的假笑照相大會。
當週負責的同學就是工作人員,除了司儀須正裝之外,其他同學當然也不能
免俗的-全部正裝。

  Ok,抱怨結束。

  總之,那個禮拜是我們這組負責,而我和「不搭嘎女孩」又是同一組。
抽籤結果之下,我和不搭嘎女孩負責畫海報,而其他人則是司儀或器材等等。

  那天是禮拜三下午,我們買了海報,在系辦外的大桌子準備動工。
夏日的午後,讓人全身懶洋洋的;曬人的陽光,從窗口流洩進灰白的大桌子上,
淺黃的海報,恰巧和金黃色的陽光相輝映,閃閃發光,像是一張從某秘密宮殿
挖掘出來的藏寶圖。

  我和她討論著海報內容的細節,例如這一行要寫幾個字、來的人是何許人物
等等;就在討論告一個段落時,我突然注意到她身上的穿著。紫色的過腰襯衫,
罩著黑色的細肩帶上衣﹔黑色的長褲,搭配著合宜的黑色尖頭鞋。仔細一看,
鞋子裡所穿的是畫有細緻花紋的絲襪,和黑色尖頭鞋同成一格。或許是因為
她長得高,皮膚又白的關係,整體搭配起來非常好看,而且優雅。

  「妳今天穿得很好看。」我說。

  「是…是嗎?謝…謝謝。」

  她一邊微笑,一邊靦腆的拉了拉自己紫色襯衫的衣擺。看得出來,
她並不習慣受人稱讚。

  「妳今天怎麼穿得這麼漂亮?約會喔?」

  「嗯…也沒有啦…」

  她一樣是一邊微笑一邊不知所措,看她結結巴巴的樣子,我也不好意思再追究。

  「聽說妳家養了很多狗?」我嘗試轉換話題。不知聽誰說的,她家似乎養了
近十隻狗。

  「對啊。我在家都會和她們說話喔。」一提到小狗,她便馬上精神亦亦了起來。

  「可是妳卻不常跟人說話。」

  不知怎的,我突然從嘴裡冒出這句話。倒也是沒有惡意,可能想讓她變得
多話一點吧。

  她看著我,呆滯了十秒鐘,想是從來沒有人這麼直接地跟她說這樣的話吧。
後來,又像是找到了可以解除所有人疑惑的答案一樣,她挺著胸,信心滿滿的
告訴我。

  「妳擅長跟人說話,但是我擅長跟狗說話。妳覺得我跟人溝通有障礙,但是
妳跟狗溝通一樣有障礙啊。」

  我聽到她的話,傻眼了一會。後來不知過了多久,我終於開口,一字一句
地,像搬運貴重的藝術品一般,將嘴裡的話送出來。

  「And.then?」

  「And……」

  她張大嘴,額上一顆豆大的汗珠靜悄悄的流下;我看得出來她想找出
可以讓我接受的句子,但卻只是拉扯著她的紫色襯衫衣擺,顯得慌亂而無助。

  「來做海報吧。幫我把麥克筆從系辦拿出來好嗎?」

 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,給她一個眼神;她隨即開心的點了點頭,奔向身後的
系辦。

  「跟狗溝通有障礙……」

  我喃喃自語,回味著她剛剛所說的話。想著想著,望向系辦裡她仔細尋找
麥克筆的模樣,突然不知不覺地,笑了開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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